2013年5月19日

我有一个故事之伞

现在又能经常看到来楼下卖CD的男人了。他上一次来的时候是在九月,那天我生日。我看到他蹲在我窗户刚好能看到的那棵老槐树下,守着他的一箱CD,没人的时候就抽起一根烟。
我喜欢什么事也不做,站在窗边静静地看他,他蹲多久,我就看多久。他抽烟速度很快,也很频繁。但他每次走了后我都找不到地上有烟蒂。从没见过他起身扔过那些烟蒂,可他们就是不见了。这让我觉得他很神奇,就像他卖的那些CD。
偶尔也有些女生来看CD,但都是指指笑笑,就走了。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,也许没有什么表情。然后是一群男生,哄哄嚷嚷着围过来,又哄哄嚷嚷的散去。我很少听音乐,更不买他卖的那些CD。这里既不是学校附近,也不是商业大街,突然觉得他来这里,只是为了让我看见。
我对咖啡喝的很多,有点上瘾。最初的时候觉得喝咖啡是一种情调,常幻想自己是中世纪的不列颠贵族。可是讽刺的是,我从来都只喝速溶咖啡。后来我对咖啡的依恋变成了冬日看见他嘴边缕缕升起的那道白烟。不过现在是夏季,我喝咖啡只是因为上瘾。
他后来有几日没来,又有几日来。我偶尔出门的那几日,他总是不在,其实这样最好。因为我老是觉得如果碰到他,他一定会跑过来拉着我的手问,为什么你老是躲在楼上看我。难道我能告诉他,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对咖啡上瘾吗。
我在桌上摆一本小说,可惜我不看,他在楼下摆一箱CD,可惜没人买。同样是守着无聊,我抱着咖啡,他叼着香烟。于是我开始思索这样的无聊之间的内在关联。当我的目光从槐树叶游动到对面巨大的MOTO手机广告牌时,突然想到了一个游戏。我拿出手机,随便拨了一个号码,嘟——嘟的声音过后我问对方,你现在是不是正在XX大街的槐树下听电话,说话时我眼睛盯着楼下,看到他居然也摸出手机放在耳边,一阵沉默之后,对方的男人说,神经病。哎,真是失礼的男人,我想他一定没有女朋友。我把电话扔到了床上,再看一眼楼下,他也正好合上手机,巧合吧,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。
想着一件事久了,对他的真实性就会毫不怀疑。我想他就像一只骆驼。不,他根本就是一只骆驼,还是一只会抽烟的骆驼,而这座城市就是一片大漠。大漠中的骆驼,我不知道他是想离开,还是想留下。那我呢,一只飞鸟,一只爱喝速溶咖啡还自以为高雅的飞鸟。一只爱喝速溶咖啡还自以为高雅然后拼命想飞离这片大漠的飞鸟。哎,好长,想想都累。现在飞鸟小姐只想问骆驼先生一个问题,骆驼先生见过花吗。
我有一次,仅有的一次,下了楼去。在他来卖CD的时候。那时候突然下起了雨。他犹豫了一下,灭了烟蒂,把他的CD搬到最近的那个公车站去躲雨。那是我看见的唯一一个留在地上的烟蒂。其实都不算烟蒂,因为整整还有半只烟。他离开了老槐树,去了一个远在我视线之外的地方。于是我抓起门口的花伞跑下楼去。
我走到车站时,他已经点起另一只烟,车站只有他一人,我走进去,没有收伞。他把地上的箱子往里拉了拉。我低头看了看那些CD,全是看不懂的英文。请问,我可以叫你骆驼先生吗。
当他确定我是在和他说话以后,笑了笑,说,随便。
我想起了他的那些诡异失踪的烟蒂们,想问他它们都到哪里去了,又想起花儿的问题,想问赏花是一个人好呢,还是一些人更好。这时有公车开了过来,他动了动脚,我以为他是要上车。但最后公车开走了,他却还在原地。
骆驼先生到车站来不是为了等公车吗。
花伞小姐到车站来是为了等公车吗。
请叫我飞鸟小姐。本来我想这么说。可是雨势突然变大了,张了张口的我,却什么都没说。
雨变大了。你住的很远吗。
是的,很远。
我并没有说谎。如果这座城市真的是大漠的话,至少我是从大漠那边来的。
我以为他还会继续问下去,但是他没有。公车呼啦啦的过了一辆又一辆,我们就那样站立着,没有动,也不说话。
我想骆驼最后选择的,是留下。于是我收起伞,轻轻放在他的一箱CD上,自己跑开了。
第二天仍然在下雨,骆驼先生却没有来还伞给花伞小姐,尽管飞鸟在等他。
窗外飞过的萤火虫一闪一闪,让我想起他未灭的烟蒂。夏日的雨天,连咖啡也可以冷的特别快。我忽然想再拨一次上次的手机号码,听他再一次骂我,神经病。
雨夜过后,什么骆驼啊,飞鸟啊,都会被掩盖存在的痕迹。最后留下的,是楼下的老槐树,窗户对面的巨大广告牌,还有那把
此刻不知道躺在哪里的印花雨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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